王财神

潘王氏

2016就這樣吧

2016註定是不安穩的一年吧。
從姥姥查出癌症到離開都在這一年,我一直很拒絕面對這件事,也不願意再提起來。我一直覺得她還在我身邊,媽媽也有這種感覺。
從查出肺癌的那天,沒有一個人告訴她真實的病情,家裡人偽造了一份假的診斷書,給姥姥和姥爺看。這是我心裡最難過的,她就這麼迷迷糊糊不明不白的走了,臨了都不知道自己什麼病。或者我想她早已經知道了,是不希望我們失望吧。
肺癌確診的那天,醫生就告訴我們是晚期,也給圈定了期限,確診肺癌晚期的患者半年到一年。
開始的時候,家裡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,她總咳嗽,沒在意,那時候應該癌細胞已經擴散很嚴重了。後期,姥姥腰痛,腿痛,再也堅持不下去了。家人帶她去了很多地方,去看腰,去看腿,那時候癌細胞已經轉移在骨頭上了。
最後怎麼查出來肺癌的,我不在家情況也不知道。只記得那時候天天哭,逛街的時候忍不住哭,坐在消防通道的台階上,哭。
暑假的時候,姥姥還在家,還能自己走路,自己吃飯。我記得我躺在她的身邊,她跟我說了很多以前的事,我想她知道什麼的吧。
沒過多久,姥姥住院了。媽媽天天守在病房,我每天下午三點多會從家裡去醫院。我家在城市的最東邊,醫院在城市的最西邊。我到醫院時正好可以給姥姥買雪菜包子和米粥,她的晚飯。
每天去問她,她都說感覺腿不痛了,腰不痛了,可以自己去廁所了,還說不久就可以出院了,在醫院住的心慌,想回家。
最後是出院了,在家里每天身邊離不開人,姥姥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差,出院住院反反復復,她開始抗拒吃飯,每吃一口飯,都要在嘴裡咀嚼很久很久,不願意下嚥,吃的也越來越少了。我們都知道,只是不願意面對,也在等奇跡降臨。
姥姥開始不願意吃飯的時候,同時也開始每夜每夜的睡不著,她開始呼吸困難,可以聽到喉管有嚴重的哮鳴音。她總要坐著才能勉強呼吸,可是坐的久了腰又開始痛,最後家人在家裡買了一台便攜式的制氧機。她應該舒服很多吧,我希望。
過完了暑假,我不在家,經常打電話給家裡問情況。媽媽總說沒事沒事沒事,直到一天我開始心慌,我忍不住的哭的沒完沒了,擔心這擔心那,往家裡打了電話,媽媽還說沒事。最後回去了,才知道那天姥姥送去搶救,兩個小時,醫院下了病危通知單。
姥姥生命的最後是很痛苦的,她全身都是腫的。腹腔還有積液,每天都會排出很多的積液。我回家會給她揉手揉腿,不能停,停了以後馬上就會繼續的腫起來。晚上我會給她拿泡腳機洗腳,人老了,皮膚會脫落,會很乾。泡完腳,會塗上厚厚的潤膚露。她總是說不清楚又想要說:別洗了,可以了,起來吧。我就會衝她笑,給她開玩笑,逗她。
有天中午,我回家,姥姥在床上坐著。我照例坐在她旁邊給她揉手揉腿。她指指我胳膊上的鐲子,說句:金的?我樂了,說:你真是個老財迷。把鐲子去了帶到她的胳膊上,卻發現她的胳膊腫的鐲子都釦不住了…我又把鐲子取了下來,說:等你好了再帶吧,那也不是什麼金的,不值錢,你先拿著玩吧。她拿起來研究了好半天,她說歇歇吧,別揉了。我就躺在她旁邊,閉著眼睛。她拍著我的背,輕一下重一下的,她以為我睡著了,我怎麼捨得睡?我也很想睡,我想我醒的時候,這一切是夢。
最後的時候,姥姥的耳朵已經像乾枯的樹葉一樣,變得很薄,皮膚也開始發黑色。肺癌病人最後是連背都直不起來的,每天都是坐著一個姿勢,低著頭。我發現姥姥的眼睛顏色已經變淡了許多,在她的眼睛裡再也看不到我的影子了。那時候我就知道了,但我還在等奇跡。
媽媽那天生日,我給她定了個蛋糕。家裡人都回來了,希望可以熱鬧熱鬧,讓姥姥提點精神。那天生日,姥姥一直在沙發上坐著,沒有吃一口蛋糕。第二天,姥姥說太難受了,家裡人一早給姥姥送去了醫院。那天週日,是我回學校的日子,回學校之前去醫院看看姥姥。剛從醫院的電梯出來,我爸把我們攔下來,我清楚了。爸爸摟著姐姐,笑了然後哭了出來說姥姥的情況不好,能不能撐過今晚都不知道。我一下子蹲在了地上,眼淚開始落。爸爸讓我們進病房的時候不要哭,和姥姥說說話。我是有心裡準備進去的,可是看到姥姥的情況,我還是愣住了。她胸口的起伏越來越大,呼吸越來越費勁,我抓著她的手叫她姥姥,讓她抬頭看看我,我問她還認識我不了,她費勁的叫出了我的小名。
最後我被我爸拉出了病房,他非要我回學校,而且必須回去不可,我告訴他我說我不哭,我絕對不哭,讓我在這。爸爸態度很堅決的給我送到醫院門口,讓我去找姐姐送我回學校,出了醫院的門,我一個人在路上邊走邊大哭,我怕我再也見不到她了。最後,我還是坐上了車,往高速去。在國道的時候,我拼命地讓姐姐停了車,攔了一輛出租車就往回走。我又回到了病房,我又握住了姥姥的手。下午的時候,姥姥的檢測儀顯示氧含量一直在往下降,我抓著她的手一直叫她,家人都圍著她,讓她把眼睜開。我看著她的臉越來越青,抓著我的手也越來越硬,醫生還沒有趕到的時候,氧含量就顯示又漲回來了。我心裡想,你總是這樣好強,不願意服輸。這樣真的不累嗎?
晚上姥姥的情況基本穩定了,醫院留了四個人陪夜,家裡人讓我回家,明早再來。醫院主任說,姥姥會沒事的,熬過今晚,明天專家會開個會研究下一步的治療方案,回家的路上我給在二百多公里外的姐姐打了電話,轉述了情況。姐姐回家送孩子,說晚上要趕回來,家裡大人說不用了,姥姥的情況今晚沒問題。
十一點多,我一人到了家,看到家裡空蕩蕩的,就開始哭,最後害怕孤單,在沙發上窩著睡著了。
早上八點多,爸爸打來電話沒多說,就讓去醫院。我穿起衣服,就往醫院去,路上的時候居然下起了小雨,我沒有難過,我看著窗外,想著姥姥現在在哪。
到了病房,我看到所有的機器都撤走了,姥姥躺在床上,大舅在旁邊跟她說話。我還在想,我終於趕到見妳最後一面了。護士來了,說要在口鼻耳處塞棉花,我不願意,我說姥姥那樣太難受了。護士說,這是對她好,保持逝者的尊嚴。這時候我才知道,她已經走了。
我覺得我足夠堅強,從姥姥患病到離開,包括在姥姥遺體旁,我沒有落下過一滴淚,甚至不曾紅過眼睛。
我蹲在她旁邊一直重複的告訴她,別害怕,我在她身邊陪她,讓她勇敢一些,讓她放心,我會幫她照顧好家裡人。我心裡一直相信她能聽到能看到,所以我不能哭,我要讓她走的安心。我幫著家人給姥姥穿好了衣服,帶好了帽子。一切整理妥當後,我終於忍不住了,衝出病房,在走廊拐角處大哭了起來,現在都覺得難以置信,我又是怎麼做到的,哭過之後擦乾眼淚又回到病房繼續幫忙。
火葬場的車到了,我和哥哥在前排坐著撒引路錢。這是我的第一次崩潰,眼淚鼻涕模糊了一路。
姥姥的後事處理的相對簡單,髒在了姥姥的老家,也算是落葉歸根。站在姥姥的墓往前看,可以看到高速公路和成片的莊稼地。到現在,姥姥已經離開我88天,在這88天里下了兩場雪,我相信你會照顧好自己,而我們也會。今年給妳拜個年,姥姥,新年好,希望姥姥可以在那邊身體健康,吃嘛嘛香。我很想你,我很愛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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